太极拳“劲点说”对吗-魏坤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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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3-04-22 22:13
现代界有一种“劲点”说,认为“劲点”对于的练拳与推手等都十分重要,认为一出手,无论与人有没有接触,手上都应该都有“劲点”,这个“劲”就是“意到气到劲到”之“劲”,用通用的话概括地说,这“劲点”就是“力量的作用点”。然而,现代拳界又有另一种相反的观点,认为拳的练拳与推手等都不能有“劲点”,不仅一出手与同人接触不能有“劲点”,连发劲时也不能有自己主观决定的“劲点”。这两种观点虽然截然不同,追溯观点持有者的师承,其中居然都有杨门的弟子。那么,这两种相互矛盾的观点究竟那一种是正确的?或者两种都是正确的呢?这是每一位太极拳学练者都必然要面对抉择取弃的问题。
太极拳学练必须重视“劲”的学练,这是毋庸置疑的。杨澄甫先生在《太极拳术十要》中明确指出:太极拳锻炼之所以“用意不用力”的一个目的就是要得到“真正内劲”。当然,现代也有个别名家在其著作中认为太极拳锻炼不能有“劲”,不然就不是太极拳。这种说法只能认为是不懂太极拳、标新立异的无稽之谈。不过,“劲”与“劲点”是两回事。因为身上的“劲”是可以不外露形迹的,而“劲点”则是“劲”在肢体表面的暴露之处。从太极拳文献上看,太极拳的“劲点”之说出现于六十年代初,近代出版的所有太极拳著作里都是没有“劲点”之说的。事实上谁都知道,任何都必然存在“力量作用”的。古代太极拳经典拳谱所说的“极柔软然后极坚刚”,这“极坚刚”无疑就是“强大的力量”;而太极拳的发劲就是属于“力量作用于对方”。而有力量的作用必然存在“力量落实之处”。那么,太极拳这对于对方力量的作用应该是怎样具体的表现呢?《杨氏老谱》对此是有阐述的。如《八五十三势长拳解》指出:“决不可失其绵软”。那么,怎么个“绵软”法呢?《太极下乘武事解》进一步指出:“所难者,内要含蓄坚刚而不施,外终柔软而迎敌,以柔软而应坚刚”。这就是说:太极拳无论是锻炼还是应用,都必须有“坚刚”也就是“劲”的;但这“劲”对于外面又要“不施”,也就是不能作用于人,这种状况就是“柔软”。当然,这是指“沾粘连随”的“柔软”。既然“沾粘连随”是没有主动力量作用于人的,当然也就没有“劲点”了。太极拳的“沾粘连随”为什么没有“劲点”?这是因为太极拳“沾粘连随”的特性是“舍己从人”、“缓应急随”的“不丢不顶”。 任何主动的力量与速度显然都是对“不丢不顶”的“破坏”和“帮倒忙”。因此,《王宗岳太极拳论》才说:“察四两拨千斤之句,显非力胜;观耄耋能御众之形,快何能为”。显然,《杨氏老谱》与《王宗岳太极拳论》等古拳谱关于“沾粘连随”不能有“劲点”的拳术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杨澄甫先生是怎么说的呢?杨澄甫先生在《太极拳术十要》的“用意不用力”中指出要“全身松开,不使有分毫之拙劲以留滞于筋骨血脉之间以自缚束”,并指出这“拙劲”就是“外劲、浮面之劲”。那么,什么是“外劲、浮面之劲”呢?杨澄甫先生在《太极拳使用法》里有这样的说明:“意为向导气随行……不能沉着则气不收入骨矣,即是外劲也,练太极拳能收敛入骨此真正太极劲也。”当然,这“收敛入骨”并不是说真的“气”都进入到骨头里面去了,说气“收敛入骨”与“恨之入骨”是同样的修辞,显然恨是不会进入骨头的,因为骨头是没有思维与情感功能的,说“恨之入骨”是形容恨之深刻,恨仍然是在心(大脑)里的。太极拳的“气”也就是传递性的力量也是不会完全进入骨头的,“气”会有部分经过骨头传递,但主要还是由肌肉传递的。杨澄甫先生在《太极拳使用法》里就明白指出:“意气即骨外肉内流动物也”。所以,所谓的气“收敛入骨”无非是说“气”在肌肉里的传递运行肌肉是没有明显痕迹反映的,就像是“气”进入到骨头里似的。既然肌肉里也没有“气”传递的痕迹,怎么还可能在肌肉之外有“劲点”呢?当然,初学者肌肉之外可能会有“劲点”,这当然是属于杨澄甫先生所说的“气不收入骨矣”的“外劲”,不是“真正太极劲”。可见杨澄甫先生的这种“收敛入骨”思想与《杨氏老谱》、《王宗岳太极拳论》等不能有“劲点”的思想也是一脉相承的。
李雅轩先生《随笔》里的不少论述也涉及到了“劲点”。如他说太极拳应该“我之身躯柔软百折若无骨”、“来之无形、去之不觉,打人于不知不觉之中”。那么,“柔软百折若无骨”、“来之无形、去之不觉”是怎样的呢?李雅轩先生是这样说明的:“未发时是无所有、已发时又是松软如无物,所以能打人于不知不觉之中”、“两臂要极软打去,如炮弹又脆又沉重,又冷弹又快,有令人无法预防之妙……如这样子才可以打人于不知不觉之中……劲先被对方察觉则无效也”。这就是说太极拳的发劲也是要追求十分的“柔软”不能有“劲点”被对方“察觉”的。当然,太极拳的发劲必然会发生力量的着落之处,但这种发生是及其迅速、转瞬即逝的,不仅被发者来不及觉察“劲点”,连自己也不是预先主观决定“劲点”的。如杨澄甫先生在《太极拳使用法》里就说太极拳“练成之后,无须有心之变化,身受击处自能应敌,心中不知,敌跌出矣”、“我如弓、敌如箭,出劲之速,敌如箭跌出矣”。说明了太极拳发劲是不假思索地打送上门来的敌人与“劲”传递的极其迅速,连究竟自己是怎样将人发出的在发劲的瞬间也还来不及知道,怎么会自己预先决定“劲点”呢?
太极拳能够“打人于不知不觉之中”,“听劲”自然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而之所以能够有灵敏的“听劲”,放松不用力是重要的先决条件。如李雅轩先生就说:“听劲细微全靠一松百松,如稍有力在身上就绝对听不出对方之劲来”。如果与人的接触处出现了“劲点”,“听劲”自然就会受影响的。实践也完全可以体验到如果在与人接触之处有了主观力量的作用点,触觉必然迟钝。
杨澄甫先生在《太极拳使用法》里对“多悟舍近就远”的解释还指出不少人“与敌对手多是不用近而用远。”而且指出“静以待动、机到即发为近。出手慌乱、上下寻处击敌为远。”这就是说,太极拳在未发劲之前的任何动作都是属于“静以待动”也就是没有力量作用于人的。杨澄甫先生的这种思想在李雅轩先生的《随笔》等遗著里有很多具体的论述。如“有许多人误认舍己四字,以为是从对方研究来势,早安排一个你来如何应的心思,这就是舍近求远了”、“最忌在应战时,心中东想西想,预先拿个主意。因为先有主意就会影响了我的自然灵机的活动,这个道理务要知道。否则就把太极拳的变成了杂拳的功夫。”一出手预先主观地在自己的肢体上安排“劲点”不正是杨澄甫、李雅轩先生所批评的“舍近就远”吗?
由于太极拳传递性的力量分为“气”与“劲”,“气”的强度仅仅是“牵动”肢体的“四两”,“四两”的力量显然的不足以在手上形成“劲点”的;而“劲”的强度虽然大,也有外在的作用处,然而却是转瞬即逝的,是无法持续的,太极拳发劲又不应该“舍近就远”预先盘算好,而是随机发生的,因而这“劲点”是不确定的并且是如放箭般一闪而已的,因而,如果练拳一出手就有的“劲点”的力量往往还不是“劲”而是局部的“力”了,那就更是违反“不用力”的原则了。
按照没有“劲点”的观点,太极拳凡出手就都应该是“无所有”的,手上是没有主动力量的,与人相接触也是没有主动力量作用于别人的。这样练拳,一方面,就必须追求手的任何动作都是被由下而上传递的力量通过身躯所带动的,这样,全身的放松与不用力就能得到保障;另一方面,手的任何动作又都不能完全是被身躯所带动的,由下而上的力量主要是使得身躯与手臂形成适当的姿势,手的运动必须还有其按照适当的惯性似乎的匀速,从而可得以模拟“沾粘连随”。而推手练习,除了发劲,手的活动也不能完全是被身躯所带动的,是必须“我不动,跟你走”地“借人之力”、“随人而动”的,除了手臂自重引起的“沉重”外,不应该有主动的力量作用于对方,自己由下而上的力量主要也是带动身躯与手臂形成适当的姿势与位置而已,这样,与人所搭的手也是“无所有”的;否则,手尽管对于身躯不是主动的,然而对于别人却是形成主动变成“有所有”了,也就是形成有“劲点”而不是“随人而动”了,那就必然不可能“我不动,跟你走”了,这样的推手也就不属于“沾粘连随”了。而推手发劲,也应该追求手臂是软软的、一发即收的,是没有预先决定之“劲点”的。这样的推手才能够避免变成外家拳的“顶牛”较力。这种观点应该认为是符合太极拳的经典拳谱与杨澄甫先生等太极拳家教导的。而“劲点”说从以上的分析可见,违反了“不用力”, 违反了“气敛入骨”, 违反了“内要含蓄坚刚而不施”,违反了“柔软”,妨碍了“听劲”,又犯了“舍近就远”的毛病,对于太极拳应该是属于画蛇添足的,因而是不正确的。当然,以上论析仅仅是一部分人的观点;但以上论析也反映“劲点”说对于太极拳不是属于仁者智者的枝叶末节,而是涉及到了太极拳根本性的是非,因此,“劲点”说究竟是对是错应该引起太极拳界广泛的关注与思索,应该辩论出一个水清明白,这应该是太极拳的正确继承发展所必须要解决的一个重大问题。